我的良师黄永玉 | 曾锡文

我的良师黄永玉 | 曾锡文

本文作者(右)与黄永玉先生

入梅的上海,阴雨。淅淅沥沥的小雨,断断续续地下着,云色阴郁。下班路上,车走得格外慢,烦躁地点开微信,一个讣告出现:“黄永玉先生逝世”。顿时脑中一片空白,只剩反复的话:“还是没赶上!怎么会没赶上!”

好几年了,一直没去看黄先生。有疫情原因,有工作原因,七七八八各种借口。老是想去看黄先生,但总是觉得,不急,以后有时间。4月份还跟黑蛮说等他去北京时,我一定要过去看看黄先生,看看他们。五月二十号在中央台看到对黄永玉先生的采访,才意识到,他也老了,居然快百岁了。计划尽快赶去一趟北京看看黄先生,还准备去参加下半年举办的黄永玉百岁大展,谁知没等成行,噩耗已经传到。

浑浑噩噩回到家里,躺在沙发上,眼泪已流下来,为了那些留不住的故人、留不住的岁月、留不住的欢乐。

记不得最早哪年见到黄先生的。好像我的人生道路上,一直有这位诙谐睿智多才多艺而可尊敬的长辈。亦师亦友亦尊长,五十多年来,野蛮生长又无学可上的我,没有他的熏陶,不知会是什么样子,大概会粗鲁乏味又庸俗吧?

六六年开始,十几岁的我们就不上学了,闹了阵红卫兵,又很快失势,父母从国外回来也去了湖北干校。我们无事可做,每日呼朋唤友,骑车东游西逛。后来去北大荒下乡当兵上学。整个青少年时期,黄永玉先生的家,是我最爱去的地方。

最早去黄先生的家,是找黑蛮玩。那时,黄先生住在北京站旁京新巷的小院里,家里很小,我觉得只有一二十平方米吧,但很温馨,矮桌长条木椅,可以挤下七八个人。小的柜子上放着陶罐什么的,墙上挂着黄先生自己的画。窗子很小,为了有景色,后来黄先生画了一个窗户,画上的窗户外面长满了鲜花。房间小,有客人来时,黑蛮和我就躲到房子后边的小窄缝里下棋。没有外人时,我们就在屋里听音乐。黄先生家永远回荡着乐声,从古典交响乐到意大利歌剧再到民谣以及摇滚和披头士,不仅听,他还给我们讲。记得披头士的“Hey Jude”刚出来的时候,黄先生很激动地告诉我们说:“你们细听,他们这首歌唱的几十个Hey Jude,每个都是不同的唱法不同感觉,就像中国书法中的字。”听到得意处,大家会一起唱,唱披头士、唱歌剧,唱得荡气回肠,忘却外边的凄风苦雨、人情冷暖。

我最馋黄先生家的饭菜,黄夫人梅溪阿姨是广东人,烧得一手好菜。她人好,对我们很宽容,所以我也就不客气,赖在他家吃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。梅溪阿姨做过一种熏肉,就在院子里的树下用松枝松针熏五花肉,猪肉受热,油脂滴到松针上,烟火腾起,烧出来的红烧肉带着松烟香气,真是绝世美味。这些年走遍南北,再也没吃到过如此美食。自梅溪阿姨驾鹤西去后,我想,这道佳肴大概也从此绝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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