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湖边的柳荫下稍坐,看荷,听蝉,等雨,也等东南来的风。
天气预报说好的雨还没有来,快递的生鲜已经到了,但我拖拖拉拉地延至午后才出门。果然,一出空调间,就像踏进那种老式的公共浴池,浓稠的温度扑面而来,不由分说地把我整个儿吞没。没有直射的阳光,天是亮灰色。树梢有些轻微地晃动,但不像是风,倒像是那些可怜的树在招风。又到蝉鸣季节,但那些树上的精灵往往是看不到的,尽管耳鼓里早已灌满它们沸腾的歌声。
既然汗如浆出,索性暂不取快递了,沿着树荫往好人公园走。说起来,还是被白居易蛊惑,他在《何处堪避暑》诗中有句:何处堪避暑,林间背日楼。何处好追凉,池上随风舟。清代诗人曹敬也说:何地幽清可纳凉,幽清无过绿荷塘(《赋得荷净纳凉时得凉字·其一》)。思忖附近的所在没有林间背日楼,倒是不远处的好人公园“彼泽之陂,有蒲与荷”。
午后的公园极幽静,天地间仿佛只有我,还有三面垂柳,一池荷花,当然还有蝉鸣,那蝉声汪洋恣肆,仿佛是热浪波涛汹涌的合奏。既然已经汗湿,我索性选择池中连接两岸的栈桥,从那些繁茂的荷叶荷花中间慢行。木桥两侧是触手可及的清雅,叶是各种质地与形态的翠与绿,花是各种风致与娇羞的红与白。水里的鲦鱼大约被脚步声惊动,来去倏忽,有一枝荷花开始轻轻地晃动起来,一片花瓣摇摇欲坠。周邦彦在《喜迁莺·梅雨霁》曾经描绘这个场景:梅雨霁,暑风和。高柳乱蝉多,小园台榭远池波。鱼戏动新荷。
记得某年的初夏时分,有友清晨在这栈桥上做瑜伽,彼时晨光乍起,水面上还弥散着隐隐的雾气,连同花叶掩映的女子,共同完成一幅人间仙境的构图。如果需要标题,魏晋时期无名氏《西洲曲》里的那句可谓恰如其分: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
略感遗憾的是公园的湖面太小,不过这是寸土寸金的都市,奢求不宜过多,但胡思乱想往往止不住:倘若湖面再大些,便可行舟,便有了“棹移浮荇乱,船进倚荷来(隋·殷英童《采莲曲》)”的雅趣,再大些,或许还有李清照那般“误入藕花深处”以及“惊起一滩鸥鹭”的野趣。少年时家乡的村后有大河,每到盛夏时节,河中央便会绵延长出一片荷田,心里极是羡慕那些花叶。只是因为少年,玩水只许在浅滩,去河中央是断然不被允许的,这时便苦苦央求大人们去采一枝回来,荷花也行,荷叶也行,如果有莲蓬,那就最好了!不过,小屁孩的央求多半会被粗暴拒绝,偶尔得到一枝荷叶,便会开心地当作斗笠顶在头上,如凯旋的英雄般招摇过市。